“死”在擁擠賽道上的快遞員工

文/白草

來源/螳螂財經(jīng)

極兔打價格戰(zhàn)引起通達系快遞全網(wǎng)封殺，近日網(wǎng)曝快遞員紛紛罷工，單票收入越來越低，而雙11日均包裹量預估高達4.9億，陪跑11年的快遞業(yè)今年亞歷山大。

最明顯的一個壓力就是，今年雙11快遞店員工又換人了！去年此刻幫你拿快遞的人都不見了，甚至上個月剛幫你取件的都沒了人影！

10月末，快遞企業(yè)宣布新增49萬名臨時用工人員、10萬輛汽車和539萬平方米處理場地，以應對預估日均4.9億的雙11快遞業(yè)務量?？?0天前的月中，快遞罷工事件鬧得甚囂塵上。

也就是說10天前剛有快遞員罷工，10天后企業(yè)就能再招49萬名臨時工進來，現(xiàn)在的快遞員工就這么不值錢？

雙11快遞背后的小人物

為解鎖背后故事，“螳螂財經(jīng)”特地采訪幾名底層快遞員工，他們?nèi)胄袝r間差距較大，職業(yè)工作不盡相同，所屬企業(yè)也不同。

兔喜快遞超市女員工小月：入行半個月，“隨機應變吧”

小月是10月24號剛到小區(qū)快遞店工作，跟她同時間入行的還有一位剛滿18歲的小女生。因為老板娘告孕假不能在店，這家剛開不到4個月的小店就由她們2個新手照看。

雖然店子是剛開不久，但取快遞的人比旁邊一家老店還多，月初才3號，晚上8點多這家店就排起了取件隊伍。本來蹲在地上整理剩余包裹的小月，不得不起身給客人取件，而地上這堆包裹她從下午3點開始整理到現(xiàn)在才算快弄完。

即使剛入行半個月不到，小月也明顯感受到了日常工作的不一樣。以前她早上9點上班，晚上9點下班，現(xiàn)在下班時間開始逐漸往后拖，今天門店代收了500多中通、百世、韻達的包裹，午餐1點多才吃的，晚餐還要等9點下班。

即使找工作不易，到店前小月就做好了吃苦的準備，但她還是沒想到，僅僅是在店里收包裹、幫取件，就居然這么累。如果不是需要時常站起取件，她的雙腿早就麻了，本來還想著去喝奶茶、去逛街，現(xiàn)在根本沒時間去實現(xiàn)，現(xiàn)在化妝也已經(jīng)是看心情，想畫就畫。

雙11還沒真正開始，之后十幾天工作強度必然更大，但月入只有3000的小月對此似乎沒有任何概念：“隨機應變吧，現(xiàn)在就業(yè)這么難，我能找到工作有飯吃就不錯了，坐吃山空的話山里也沒有礦?！?/p>

這背后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與剛參加工作的熱情，但語氣里透露出的，或許還有一份就業(yè)難的無奈。

德邦快遞員阿龍：入行半年，“干熟了”

阿龍5月份當上的德邦快遞員，第1個月只能賺上三四千，而入行更久的同事一個月可以賺到上萬。他說，自己以前還是個白白凈凈的小伙子，會搞搞發(fā)型。而現(xiàn)在坐在德邦快遞車上的阿龍，穿著不再工整的公司工裝，皮膚微黑，胡子冒頭，發(fā)型似乎很久沒打理了。

他現(xiàn)在早上6點就要到公司，因為上頭有交代，1號開始進入雙11忙碌期，所以本來晚上六七點就可以下班的阿龍，所以阿龍昨晚11點才在公司卸完貨，畢竟送一天快遞已經(jīng)很累了，還愿意加班熬夜的只有少數(shù)人。

除了睡眠不足外，這段時間他吃的也不好，三餐都是公司備好的桶面。要干活沒時間，就算是桶面也風卷殘云般吞完，然后趕緊去干活，有時跑票途中聞到街上飄來的香味，阿龍都忍不住吞咽幾下口水，然后趕緊擰車把手加速。

雖然睡不好吃不好，整個人精神也不算好，可阿龍這個月還是抿足了勁，打算破一下月收。德邦員工有勞動合同與社保，運的也都是大件，單票收入不菲，他今天跑了五六車、送了80多票，感到很滿足，平?？衫坏竭@么多貨、賺不了這么多錢。

已經(jīng)干熟了快遞，阿龍沒想過換工作，但也有小抱怨，公司規(guī)定太嚴格了，卸貨時如果不小心讓箱子掉地上，1次就要罰100，就算沒有任何損壞也照罰不誤，有點不近人情，尤其最近這么忙，他管不住自己出錯的幾率。

三重身份的圓通店長張哥：入行4年，“其實我們不期待雙十一”

張哥干快遞是這一行第4年，他從快遞員變成了現(xiàn)在小區(qū)菜鳥驛站的店長、圓通二級網(wǎng)點加盟商，日常也會跑快遞。

所以和其他月入才4000的通達系快遞員相比，張哥收入更高，他1票能拿到全8毛，不用給代收費，而且負責著一個片區(qū)所有的圓通快遞。但他門店是租的，周邊有幾個員工要養(yǎng)，租金和薪水一結，最后自己月收比手下員工高不了多少。

穿著破舊的工作外套，皮膚黝黑，頭發(fā)也蓬松不打理，30多歲的張哥提前進入不惑之年，1天跑3趟卻賺不到多少錢，“我上午一趟才運回8個大件，半小時送出去3件凈賺2塊4，顧客太拖了”，“這是最揪心的，30好幾了，雖然借口專心事業(yè)，但事業(yè)沒干好，老婆也沒討”。

但他好像佛了，其他人雙11期間累死累活跑業(yè)務，他不同，中午與往常一樣，和店里員工圍坐一桌吃從快餐店打包回來的飯菜。雖然店小，前廳堆快遞，后面小黑屋住宿，收入也不高，但張哥沒打算太拼命。

“其實我們不期待雙十一。”張哥清楚，雖然雙11期間貨更多，收入會更高，但犯錯也更容易。公司內(nèi)部有各種考核與罰款，一件快遞出問題需賠償，全員要均攤，沒全五星好評也要罰款，稍微犯點錯就是一兩天白干。一旦出錯多了，他的雙11體驗極有可能是付出平常幾倍辛苦，拿回不到平常一半的收入。

通達系快遞員工很少有人能簽到勞動合同和社保，運一件快遞給買家簽收了才算賺到錢，所以張哥運貨上沒有太勤快。但在服務方面，他做的很好，小區(qū)所有人他幾乎都認識，會主動打招呼提醒取件或送件上門。

通過這三位基層員工，我們不難判斷，入行時間長短確實影響了快遞員工對行業(yè)的理解，他們也很清楚同行之間有收入差。沒有簽合同的快遞員工都是臨時工，收入來源受雇老板的口頭承諾和記賬。日前一些通達系快遞員工之所以鬧罷工，就是因為老板虧損跑路、網(wǎng)點發(fā)不出薪水。

但更多的員工拿到了錢，即使收入微薄，大不如前，依舊選擇堅持從事底層快遞工作，或者說，不敢換工作，換了也只是換湯不換藥，去其他地方當跑腿，比如去美團送外賣。

行業(yè)蒸蒸日上，員工收入不定，這其中折射出的現(xiàn)實，怕不僅僅是殘酷二字就能形容的。

快遞賽道 “大浪淘沙”

快遞底層員工這么累這么苦，快遞企業(yè)在底層鬧罷工10天后，還能迅速招聘到49萬名臨時用工人員，這是我國嚴峻就業(yè)形勢和快遞行業(yè)龐大需求同時在起作用。

就業(yè)永遠是民生大問題，今年畢業(yè)生數(shù)量是874萬，加上上半年疫情影響，大量人破產(chǎn)失業(yè)，打工人數(shù)量暴增。而快遞企業(yè)能快速招到這么多臨時工，除打工人要吃飯、雙11忙不贏以外，還有更深層次的行業(yè)內(nèi)幕。

“走量商品”年末大清倉

底層快遞員工的工作可以歸為以下幾種：卸貨裝貨、運輸快遞、核對數(shù)據(jù)、整理入庫、堆放入柜、通知取件、確認簽收。工作流程看似繁瑣，但有專業(yè)工具幫助上手起來很快，譬如小月，短時間就能負責店里的日常運營。

勞動工作價值幾何，先人早有過討論。在《資本論》里，馬克思提出“勞動力商品”的概念代指勞動者的勞動能力，他在書中說到：“具有決定意義的，是這個商品獨特的使用價值，即它是價值的源泉，并且是大于它自身的價值的源泉?！?/p>

也就是說，勞動力商品價值幾何由其使用價值決定，使用價值越大，價值也就越大。

而快遞員工的工作，只是簡單的運輸分揀，幾乎毫無什么技術含量，更無法對包裹加工進行價值增值。其使用價值僅限于勞動時間成本，所產(chǎn)生的勞動價值更多只能滿足基本生活資料，相當?shù)土?/p>

因此，快遞員工其實是一種“走量商品”，通達系快遞很少為這種“走量商品”簽合同，畢竟待就業(yè)市場永遠不缺這種廉價商品。

而電商旺季歷來是年末前后，雙11、雙12、跨年購物節(jié)絡繹而來，背靠電商平臺的快遞行業(yè)這段時間根本忙不過來。就業(yè)市場上的“走量商品”一直恒河沙數(shù)，剛好趕上年末大清倉。

賽道真是擠“死”人

快遞員工越來越難，行業(yè)卻越來越紅火，這條賽道現(xiàn)在擠“死”個人。

從雙11看，據(jù)郵政局數(shù)據(jù)，去年雙11全網(wǎng)訂單總額達4101億元，總包裹數(shù)達16.6億個。10月28日，國家郵政局市場監(jiān)管司副司長邊作棟在新聞發(fā)布會上表示，預計雙11（11月11日至16日）日均快遞業(yè)務量達4.9億件。

9月份中商研究院也發(fā)布了預測數(shù)據(jù)，2020年中國快遞業(yè)務量將達到727.87億件，那么今年雙11將僅用1.64%的時間貢獻至少4.12%的快遞總量。

圖片來源郵政官網(wǎng)

為進一步搶占市場、重新瓜分行業(yè)大蛋糕，2019年5月份，順豐、韻達、中通、圓通、申通等快遞巨頭開始打起漫長價格戰(zhàn)。2019年4月份通達系快遞企業(yè)單票收入是3.1-3.3元，今年8月已經(jīng)下降到2.1元，9月份才開始回升，而快遞員單票收入更是砍到8毛，有時運一單連3毛錢都賺不到。

最簡單最有效的價格戰(zhàn)，給快遞龍頭們直接帶來相當可觀的成績。今年上半年，中通快遞首家市場份額突破20%，其他龍頭企業(yè)基本在10%-16%左右，業(yè)務量突飛猛漲。9月份各大企業(yè)的單票收入開始回升，韻達、順豐、圓通三家的業(yè)務量同比增長驚人，分別達64.94%、60.35%、50.18%，上漲一半多！

而分搶快遞市場的不只有傳統(tǒng)龍頭，其中最亮眼的當屬遭通達系企業(yè)全網(wǎng)封殺的“快遞黑馬”極兔快遞。今年1-2月份，極兔利用印尼物流網(wǎng)絡給湖北輸送快遞物資，3月份低調(diào)進入中國市場，之后短短4個月通過加盟制基本完成全中國快遞網(wǎng)絡的搭建，日單量從0迅速增長到500萬單，10月份已近千萬大關。

日單千萬的成績，極兔花費半年，京東6年，“國民快遞”圓通11年，龍頭老大順豐15年。這么一對比，極兔是邁開兩條大兔腿撒丫子狂奔，龍頭們反倒像烏龜在爬行，驕傲的極兔更是揚言雙十一要沖擊1500萬單。

而目前快遞行業(yè)背后是阿里、京東、拼多多、蘇寧易購這些電商巨頭在布局。阿里巴巴一手打造了由通達系快遞、菜鳥驛站等構成的菜鳥網(wǎng)絡，今年3月份路透社報道阿里計劃收購韻達股份，就是阿里為了增加自己的快遞支系。京東本來就有“親兒子”京東物流，3月份又喜生“小兒子”眾郵快遞，給專注的下沉市場增加了快遞選擇。

就拼多多慘，本來就得不到對手的好臉色，還要求阿里給自己平臺商品放行，幸好今年殺出個極兔能補短板。而快遞企業(yè)里的老前輩德邦快遞、順豐速運，早就和電商爸爸混熟了。

生鮮電商、網(wǎng)購電商、國際國內(nèi)物流運輸、下沉市場、高端市場等大盤子閃閃發(fā)光，快遞巨頭們還在打生打死沒分瓜完畢，新人就兩眼冒綠光擠進了賽道。

跟整個行業(yè)快遞行業(yè)相比，底層員工不過隨著大江東流時，偶爾冒出出面的一粒沙。賽道擁擠，大浪淘沙，而“死”在賽道最前面的，就是只能提供微末價值的底層員工。

注：應采訪者要求，文中小月、阿龍、張哥均為化名，特別感謝他們工作忙碌時肯騰出時間接受采訪。

*本文圖片均來源于網(wǎng)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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